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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下酒

导读:

原标题:【美文欣赏】下酒

路来森

父亲喜欢喝点酒,每次喝酒的时候,他总会自言自语地

原标题:【美文欣赏】下酒

路来森

父亲喜欢喝点酒,每次喝酒的时候,他总会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哎,用什么下酒呢?”

父亲说的“下酒”,其实是指“下酒物”,换句话说,就是“酒肴”。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朋友相聚,酒肴自是丰富得不得了;可过去不同,手中缺钱,酒肴就难求丰富,有点“下酒物”,就不错了。

记得父亲喝酒时,实在没有“下酒”的菜肴了,就顺手捧一捧生花生,堆在眼前的桌面上;一边剥花生,一边饮酒。那时候的白酒都是高度酒,喝酒从来不用杯子,一般都是用酒盅,乡下人习惯于称之为“豆皮盅”,言其极小。花生,是带壳的。父亲手中,“波波波”地响着,一粒粒的花生,就从壳中剥出来了;眼睛连看也不用看,顺手一扔,扔进口中,随即端起酒盅,“滋溜”一声,一盅酒就进肚了。

一顿酒,要喝很长时间;那情状,颇有几分逸人的潇洒。

多年之后,我明白:父亲的喝酒,其实,更享受的是那个喝酒的过程,和过程中洋溢的那份闲适和悠然。

确然,真正“会喝酒”的人,喝酒不是为了“求醉”;喝酒,似乎是为了“寻找”一种更好的生命状态。所以,喝酒,就不会过分计较酒肴,只要是能“下酒”就好。仿佛,“下酒物”越简单,才越能表达出一份生命的情味。

丰子恺在《吃酒》一文中,写过一位酒友,每次吃酒,只需带三四只自己垂钓的河虾就好。“他也叫一斤酒,却不叫菜,取出瓶子来,用吊丝缚住了这三四只虾,拿到酒保烫酒的开水里去一浸,不久取出,虾已变成红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酱油,就用虾下酒。”看着这个过程,丰子恺最后说:“一只虾要吃很久,由此可见此人是个酒徒。”

而我,每次读这段文字,却从来都不认为丰子恺的这位“酒友”是一名酒徒;恰恰相反,我觉得这位“酒友”,真是一位懂得生活的人:他懂得享受生活中“细节”的美好,他用自己的“细节”行为,构建自己生命中那份“缓慢”的节奏,从而让生命充满情趣,让生命彰显出一份简单的风雅。

当然,如今经济条件好了,对于“会喝酒”的人来说,不仅在享受“下酒物”,似乎,更重视享受“下酒”的那个过程了。

香港作家,也是美食家蔡澜,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自己享受“下酒”的过程:“把一个小火炉放在桌上,上面架一片洗得干干净净的破屋瓦,买一斤蚬子,用牙刷擦得雪亮,再浸两三小时盐水让它们将老泥吐出。最后悠然摆上一颗,微火中烤熟,‘噗’地一声,壳子打开,里面鲜肉肥甜,吃下,再来一口老酒,你我畅谈至天亮。”

真是“有声有色”,香味扑鼻。“火炉”“破瓦”,仿佛还洋溢着“思古之幽情”。你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喝酒,想来必得是“慢”,一切,都在缓缓中进行,动作行为慢,享受的心情也急不得;相对的朋友,必然是能够默然心许,灵犀相通的知己;情也融融,意也融融,神仙生活亦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下酒”,表达的是一份生活的精致;在这样的喝酒过程中,“下酒”,更像是生命味道的一种“载体”,“得鱼忘筌”才是真谛所在。

“哎,用什么下酒呢?”如今,每次与朋友聚饮,我总会想到父亲从前嘟囔的这句话。

觉得,在昔日那贫穷的日子里,父亲却仍然能于“下酒”中,获得一份简单的生活享受,也算是高人、雅人了。

生命的真情味,无处不在,只要你学会寻找。

(摘自《北京日报》2017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