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址10多年,从省长到不少村长都认识这位穿短裤的天文学家——南仁东。选址也是卓有成效的。1995年10月,国际大射电望远镜工作推进会就因中国的选址报告,30多位外国天文学家到中国贵州来开现场考察会。
这个国际天文学家考察会在贵州影响深远。普定县听说大山里的尚家冲可能成为大射电望远镜的台址,就组织当地村民修了8公里通车路。那里是贫困地区,穷,当地政府没这笔经费,只能给修路的农民补贴粮食和棉花。南仁东曾对地方政府说:“不要修,不要修,还没定啊!”可是没人听他的。那个冬季,农民不畏严寒加紧修路。几个月后,尚家冲就以一条崭新的大路迎接春天。
修路的不仅是普定。1996年,平塘县听说新发现的大窝凼很有希望,也开始修路。南仁东再次跟贵州方面的有关领导说,还没定啊……但是,那里的农民仍然修了13公里的通车路,一直修到大山深处的大窝凼前。聂跃平感慨地说:“普定和平塘农民修的这两条路,都是在荒山野岭、岩石嶙峋的地方开出来的。要按市场经济,几千万元也不够,当时地方政府都只是给农民补些粮食和棉花。”
我知道聂跃平说的,并不是说农民穷,给点粮食和棉花就干了,而是说,虽然穷,但那里面有不能用金钱计算的东西。
贵州人民的殷切期望和真情相待,是长达12年的选址中最大的支持力量。在南仁东最艰难的日子里,每思于此,都是激励他奋起的号角
航 行
国际天文学家考察会在贵州召开后,美国《科学》杂志就报道了在中国贵州喀斯特洼地为大射电望远镜早期选址和预研究的报告。这个报告反映的是大多数天文学家现场考察的观感。此时的形势似乎显示,南仁东努力把“大射电”争取到中国来落户,看来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这以后,南仁东遇到的困难也开始复杂起来。
这个巨大的国际项目如果能争取到中国落地,意味着世界多种尖端的先进科技将会因应用于此而流向中国,也将会开启多学科的未来发展目标。正因为有这么大的好处,南仁东要想把这个国际项目争取到中国来,就有了科技之外的复杂因素。
1997年,鉴于贵州特有的喀斯特地貌,为了更好地争取到这个国际大射电望远镜项目,南仁东和同事决定搞一个中国推进“大射电望远镜先导单元”计划,即中间建一个500米口径的射电望远镜,周围还有数十个小口径的望远镜,构成平方公里阵列。
这个500米口径的大射电望远镜取名为FAST,含义若用一个字表达就是“快”,蕴含着“追赶”“跨越”“领先”之义。
1999年3月,中科院知识创新工程首批重大项目“大射电望远镜FAST预研究”启动。此后,南仁东比先前更明显地感到,有一股阻止建造FAST的力量。国际上出现评说FAST过时的声音,国内也出现了附和之音。对于南仁东本人,有人说他是“疯子”,有人称之为“狂士”。2005年,南仁东60岁了,这是退休的年龄,争取多年的国际项目还没有着落,在研究阶段遇到这样的种种困难,是人们难以想象的。
一次去科技部的途中,南仁东突然在车里坐不住了,在后座歪着躺了下去,“胸部很难受”。
南仁东从不叫苦叫累,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坚韧。现在,他不仅肺部剧痛,还呼吸困难。坐在前座的张承民立刻对司机说:“去医院。”
到了附近的中关村医院,做了一圈检查,医生说根据检查情况需要专家会诊。但南仁东在医院里缓过劲后就走了。此后,南仁东多次就医都是半路上难受得过不去了,才转道去医院。在医院缓解些,开点药,不愿做深入检查,就又走了。
张承民曾经多次劝南仁东去医院检查病情,南仁东都说没时间。从1993年到2005年,12年了,他每一天都认为有重要的事。实际上,他生怕查出严重的病情,FAST会结束。
你能想象南仁东痛哭吗?一天夜里,张承民推开他的办公室,意外地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南仁东。“我60岁了,可以退休了,我没关系。可是我这些学生,他们怎么办?”
张承民愣了一下,才听出这是说,如果FAST做不成,这些跟他多年的学生怎么办?
“在这个满地都是黄金的年代,我这些学生在看星星。”这是南仁东对他的博士生、硕士生们的最高评价。“他们跟我跑山沟,做的这些跟现在的经济环境格格不入。他们怎么办?”接着,南仁东又说,“参加预研究的,还有那么多专家,怎么办?”